11  | 永和七年春正月，茂虔朝群臣於謙光殿，有狐在於東序，門者不見其入，左右以告，命禽之，不獲。二月，端門崩。初，茂虔為酒泉太守，起浮圖於中街，有石像在焉。是月，見有流血。夏五月，太廟階陷。六月，當陽城門崩。先是，魏每遣使者詣西域，常詔茂虔發導護送出流沙。使者自西域還至姑臧，茂虔左右有告魏使者曰：「我君承蠕蠕可汗妄言：『去歲魏天子自來伐我，士馬疫死者大半，復大敗而還，我擒其長弟樂平王丕。』我君大喜，宣言於國。又聞可汗遣使告西域諸國，稱魏已削弱，今天下惟我為強，若更有魏使，勿復供奉。西域諸國頗有二心。」使還，具以狀聞。世祖遣尚書賀多羅使涼州，且觀虛實，多羅還，亦言茂虔雖外修臣禮，而內實乖悖。世祖欲討之，以問崔浩。浩曰：「茂虔逆心已露，不可不討。官軍往年北伐，雖不克獲，實無所損。於時行者內外戰馬三十萬匹，計在道死傷不滿八千，常歲羸死亦不減萬匹。而逺夷乘虛，遽謂衰耗不能復振。今出其不意，大軍猝至，彼必驚駭騷擾，不知所為，擒之必矣。且茂虔劣弱，諸弟驕恣，爭權縱橫，民心離解。加比年已來，天災地變，都在秦涼，誠滅亡之國也。」世祖曰：「善，吾意亦以為然。」於是大集公卿議於西堂。弘農王奚斤等三十餘人皆曰：「茂虔，西垂下國，雖心不純臣，然繼父位已來職貢不乏。朝廷接以蕃禮，妻以公主，今其罪惡未彰，宜加寛宥，恕其微愆。且國家新征蠕蠕，士馬疲敝，不可大舉，謂宜羈縻。又聞其土地鹵瘠，難得水草，大軍既至，不得久停。彼聞軍來，嬰城固守，攻則難抜，野無所掠，終無克獲，此危道也。」初，崔浩薦尚書李順，使涼州以後凡十二返，世祖以為能。蒙遜數與順遊宴，對其群下時為驕慢之語，恐順洩之，隨以金寶納於順懷，順亦為之隱。浩潛知之，密以白世祖，世祖未之信也。至是議伐涼州，順與尚書古弼曰：「自溫圍水以西至於姑臧，地皆枯石，絕無水草。彼人言：『姑臧城南天梯山上，冬有積雪，深至丈餘，春夏消釋，下流成川，居民引以灌溉。』彼聞軍至，決此渠口，水不通流，必致絕乏。環城百里之內，地不生草，人馬饑渴，難以久留。斤等之議是也，」世祖乃退，命崔浩以其前言與斤等共相詰難，諸人無復他言，但云彼無水草。浩曰：「漢書地理志稱『涼州之畜為天下饒』，若無水草，畜何以蕃？又漢人為居，終不於無水草之地築城郭，建郡縣也。且雪之消液，纔能斂塵，何得通渠引漕灌溉數百萬頃乎！此言大詆誣於人矣。」李順等復曰：「耳聞不如目見，吾曹目見，何可共辨？」浩曰：「汝曹受人金錢，欲為人遊說，謂我不見便可欺耶！」世祖隱聴，聞之，乃出見斤等，辭旨嚴厲形於神色，群臣不敢復言，唯唯而已。群臣既出，振威將軍代人伊馥言曰：「涼州若果無水草，彼何以為國？眾議皆不可用，宜從浩言。」世祖從之。夏五月丁丑，治兵于西郊。六月甲辰，發平城。使侍中宜都王穆壽輔皇太子監國，決留臺事，內外聴焉。又使大將軍樂安王稽敬、輔國大將軍建寧王崇將二萬人屯於漠南以備柔然。命公卿為書以讓茂虔數其十二罪，曰：「王外從正朔，內不舍僭，罪一也；民籍地圖，不登公府，任土作貢，不入司農，罪二也；既荷王爵，又受偽官，取兩端之榮，邀不二之賞，罪三也；知朝廷志在懷逺，固違聖略，切稅商胡，以斷行旅，罪四也；揚言西戎，髙自驕大，罪五也；坐自封殖，不欲入朝，罪六也；北托叛虜，南引仇池，憑援谷渾，提挈為姦，罪七也；承敕過限，輒假征鎮，罪八也；欣敵之全，幸我之敗，侮慢王人，供不以禮，罪九也；既婚帝室，寵踰功舊，乃恣慾情，烝淫其嫂，罪十也；既違伉儷之體，不篤婚姻之義，公行酖毒，規害公主，罪十一也；防備王人，候守闗要，有如寇讎，罪十二也；為臣如是，其可恕乎？先令後誅，王者之典也。若親帥群臣，委贄逺迎，謁拜馬首，上策也。六軍既臨，面縛輿櫬，又其次也。如其守迷窮城，不時悛悟，身死族滅，為世大戮。宜思厥中，自求多福也。」秋七月，世祖自雲中濟河。己巳，至上郡屬國城，乃大饗群臣，講武馬舍。壬午，留輜重、部分諸軍，使撫軍大將軍永昌王健、尚書令巨鹿公劉潔、都督諸軍與常山王素為前鋒，兩道並進。驃騎大將軍樂平王丕、太宰陽平王杜超督平涼鄜城諸軍以為後繼，平西將軍賀源為之鄉道。因問源以取涼州方略，源曰：「姑臧城旁有四部鮮卑，皆臣祖父舊民，臣願處軍前，宣國威信，示以禍福，必相率歸命。外援既服，然後取其孤城，如反掌耳。」世祖曰：「善。」八月甲午，永昌王健獲河西器甲及牛羊畜產二十餘萬。茂虔聞有魏師，驚曰：「何為乃爾！」用左丞姚定國計，不肯出迎，求援於柔然。遣弟征南大將軍董來將兵萬餘人拒戰於城南，望風奔潰。魏尚書令劉潔用卜者言，以為日辰不利，斂兵不追，董來遂得入城。世祖大怒。丙申，魏常山王赤壁率眾至姑臧，遣使諭茂虔出降。茂虔聞柔然欲入魏邊為寇，冀幸世祖東還，遂嬰城固守。兄子祖踰城出降，世祖其知其情，乃分軍圍之。中軍將軍賀源引兵招慰諸部下三萬餘落，故世祖得專攻姑臧，無復外慮。世祖見姑臧城外水草豐饒，遂恨李順，謂崔浩曰：「卿昔所言，今果驗矣。」浩曰：「臣言不敢不實，類皆如此。」初，世祖將伐涼州，太子亦以為疑。至是，乃賜太子詔曰：「姑臧城東西門外，涌泉合於城北，其大如河。自餘溝渠流入漠中，其間乃無燥地，澤草茂盛，可供大軍數年，人之多言，亦可惡也。故有此敕，以釋汝疑。」九月丙戌，姑臧城潰，茂虔兄子萬年率麾下出降。是日，茂虔率左右文武五十人面縛請降，世祖釋其縛待以藩臣之禮。收其城內戶口二十餘萬，倉庫珍寶不可勝計。使張掖公禿髪保周、龍驤將軍穆熊、中軍將軍賀源分狥諸部，雜夷降者又數十萬。世祖置酒姑臧，謂群臣曰：「崔公智略有餘，吾不復以為奇。伊馥弓馬之士，而所見乃與崔公同，此深可奇也。」冬十月辛酉，世祖東還，留樂平王丕及征西將軍賀多羅鎮涼州，徙茂虔宗族及吏民三萬餘戶於平城。世祖猶以妹婿禮待之，拜茂虔征西大將軍、河西王如故，又為武宣王蒙遜置守墓三十家。涼州自張氏以來，號為多士。茂虔尤喜文學，其臣闞駰、張湛、劉昞、索敞、陰興、宗欽、趙柔、程駿、程弘皆禮而用之。初，魏軍未入之前，茂虔使人砍開府庫，取金銀珠玉及珍寶器物，不更封閉。百姓因之入盜，巨細蕩盡，有司求賊不得，既而所親人及守藏者告之，乃窮竟其事，搜其家中，悉得所藏器物。又告茂虔父子多畜毒藥，前後隱竊殺人，乃有百數。姊妹皆為左道，朋行淫佚，曾無愧顏，於是賜左昭儀沮渠氏死，並誅其宗族。又有人言茂虔猶與故臣民交通，潛謀反叛。世祖詔司徒崔浩就公主第賜茂虔死，茂蒙與公主訣良久，乃自裁，葬以王禮，謚曰哀王。自蒙遜永安元年歲在辛丑僭立，至宋元嘉十七年歲在庚辰，是為魏太延五年而茂虔亡，凡三十九年。 |
